民情日记：亲人，别走
2013年6月9日 星期日 中雨
明天是端午节小长假的第一天。吃完早饭，我们三个人就开始按照老规矩“抓阄”决定谁在假期里留村值班。组长写完纸条，团起来放进纸盒里，用力地摇晃了几下，刚把阄放在桌子上，我就第一个冲上去抢到了全部纸团，然后从中间选了一个，打开一看，上面写着“值班”两个字。
“天哪，上次清明节放假是我值的班，这次怎么又是我呀?”
李书记开玩笑地说：“‘老张’,你的运气可真好，买彩票肯定能中头彩。”晓光也跟着起哄，笑着说：“全哥，快给我写几个数字，回去了我就去买彩票，今天晚上开奖中头等，明天送你辆新车。”我接着话茬说道：“行!小弟，先付我两百块的墨水钱。”大家一起笑了起来。
昨天接到任县基层建设年活动办公室的电话通知，今天上午九点到天口镇政府开会。抓完了阄，简单地整理了一下宿舍，已经是八点一刻，我们开车从村委会出发了。车子从大门口转过弯，我刚要踩油门加速，突然听到车后有人大声喊：“别走，别走……”从后视镜里，我看到一个头发凌乱全身脏兮兮的妇女手里拿着包裹，一边喊，一边跑着追过来。
“是宁存景，她是不是又犯精神病了。”我对李书记说，“咱们还是先去开会吧，别迟到了，等回来了再去她家里看看有什么事。”
“别瞎说，她根本就没有病，快停下来，我们下车回去。”李书记说。车在街道旁边停好后，我们一起下来，回到了村委会。李书记把她招呼到我们宿舍里坐下，问到：“大娘，别着急，什么事慢慢说?”她眼睛吓人地大睁着，说：“你……你们真的要走?”看到她穿着那身脏衣服，坐在我的床边，感觉很不舒服，于是我大声说：“我们不走，就是到镇里开会，有事你快说，要是迟到了可不好。”听到这话，她睁大眼睛的眼皮稍微松了一点，然后一边慢慢解着用一层破布打成的包裹，一边说：“刚煮好的，趁热。”打开后，包裹里是六个热气腾腾的粽子，翠绿色的苇叶包裹的粽子都用红色毛线绳扎得很结实，就像一条红腰带。“大娘，您家里条件不好，这些留着自己吃吧。”李书记接着问，“大娘，还有别的事吗?要是没别的事，我们要开会去了。”“你们不吃，我就不让你们走!”她说着就从我的床上跳了起来，站到了宿舍门口，伸出双臂两只手抓住了门框，神情严肃地站在那里。我听村民说，她经常在村里垃圾堆里捡破烂，尤其是村里老了人以后扔出的衣服，她都会捡来穿，想到去她家走访时破乱不堪的情景，回想那次慰问“五保户”给她家送大米时看到的脏乱厨房，再看看这些冒着热气的粽子，真是吃不下去。“大娘，那就谢谢您啦。来，我们快吃了去开会，不早了。”李书记边说，边拿起一个粽子，解开绳子，打开苇叶，咬了一大口，边吃边夸粽子香甜。看到李书记开始吃了，我觉得很不好意思，就从包裹里拿出两个粽子，顺手递给晓光一个，说“吃吧，兄弟!”强忍着闭眼睛咬了一小口，只是在嘴里含着没有咀嚼，但是粽子的糖分在嘴里融化开来带着糯米的清香，真的很好吃，情不自禁地大口吃起来。看到我们都吃起来，她笑了，然后转身走掉了。我们吃完一个粽子，赶紧洗了手，抓紧时间去镇里开会。
在途中，我们又一次谈起这个第一次逼我们吃粽子的人。宁存景现年65岁，是曲辛庄村最困难的五保户。她育有一儿一女，丈夫在二十年前患病去世了，儿子患有间歇性精神病，生活不能自理。十年前，母子因为琐事发生争吵，儿子一气之下离家出走，事发的第二天村支书就召集村民四处寻找，找了七天都没有消息，村干部向派出所报了案，印发了寻人启事，在县电视台连续十天播放滚动字幕寻人，没有任何消息，时至今日音信全无。她女儿嫁给了邻村一个比她大九岁的男人，育有一个儿子，家里很穷。八年前，其丈夫在房顶晾晒玉米时，不小心坠落身亡。六年前，女儿把儿子带回了娘家，自己出门打工，至今没回过一次家，也没有消息。村民都说她在南方打工，但在哪个省、哪个城市没人清楚，现在宁存景和她19岁的外甥在村里相依为命。自从儿子失踪后，她就患上了头痛病，晚上经常在家里哭泣。可能由于伤心过度，她经常自言自语，喜怒无常，再也不能干农活，家里的两亩耕地，都是邻居帮种，等到收秋过麦时，村干部组织人帮忙收割，把粮食送到她家里。
3月份入户走访的时候，我们到了她家里，她很热情，看不出来有病，但是一问起她的家庭状况时，她突然放声大哭，当时把我们下了一大跳。后来，从村支书那里得知了她家的具体情况，工作组把她列入了重点帮扶对象，经常给她送米面油等生活物品。
想到这些，李书记叹了一口气说：“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母亲失去自己的孩子，在这样悲惨的命运面前，有谁能经受住这样的打击。”
会议结束后，在回村的路上，下起雨来，并且雨越下越大，等到进村时，街道积水过了半个轮胎。这时村支书曲双奎打来电话说，村北的河道水面暴涨，造成南岸耕地坍塌。汛情就是命令，我们工作组三个人立刻冒雨前往查看情况。到了现场，根据目测观察情况不是很糟糕，北岸河堤依然坚固，南岸是大面积的耕地，地势较高，只会坍塌不会造成决堤。我们立刻启动了提前制定好的防汛应急预案，开闸泄洪，全体人员立刻行动起来。生命是第一位的，我们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住在危房的村民，工作组和村“两委”成员立刻对居住在危房的24位村民进行了疏散，全部集中在村小学教室里，大家都很担心，只有宁存景坐在角落里乐呵呵的，看到我们李书记，一把拉住他的手说到：“亲人，你们回来了。”
等到晚上八点，雨才慢慢的停了下来，被疏散的村民陆续回到家中。快到九点时，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，觉得肚子很饿，忽然看到桌子上放着的三个粽子，我们每人一个，大口地吃了起来。村支书曲双奎知道我们还没做饭，叫我们到他家吃晚饭。看到我们吃剩的粽子皮和放在桌子上的红线绳，他问我们是谁送的粽子，于是我把今天的.事情告诉了他。
晚饭的时候，我们从支书那里了解到，依照村里的风俗，每年临近五月初五长辈都会包粽子送给晚辈吃，晚辈是不允许送粽子给长辈的，只有送给自己孩子的时候，才会用红色线绳捆绑粽子。这寓意着人老的时候孩子会在身边，也会把平安带给子孙后代。